井云归他妈是难产而死。
当时众人以为他胎死腹中,谁成想下葬的时候棺材里传来啼哭。
他爸赶紧叫人开棺把他抱了出来,却见他脸色青乌,黑气缠身,哭声时有时无,好像随时要断气。
带去给镇上司祭一看,说孩子是因母亲执念吊着一口气,半死不活,坚持不了多久。
司祭就是陈太公。爷爷一听急了,井家人一贯命短,一脉单传,这孩子绝不能死。
陈太公求神作法鼓捣半天,指点井家父子说,这孩子想活就得借阴寿。
借了阴寿就不能养在阳间,会被阳气冲撞,需送去阴间养上七七四十九天,到时候能不能活就看命了。
所谓阴间,就是阴气重的地方。
井家守的那座墓上开着聚阴井,是附近山林阴气汇聚之处,再适合不过。
至于借阴寿,要司祭施展观落阴之法,也就是引人灵魂出窍,去向非阳间之人求助。
这方法风险很大,一个闪失人就回不来了。
井家父子眼见井云归哭声微弱,决定死马当活马医。
井云归他爸在陈太公引导下,去向世代供奉的杀神借了阴寿。
尚在襁褓中的井云归被送进墓里,和冰冷的棺椁躺了四十九天。
期间爷爷每天送来羊奶喂他,看他还有没有气。
万幸四十九天过后,井云归活过来了,爷爷跪在罗非焉墓前磕了好几个头。
倒是井云归他爸,不知观落阴时发生了啥,仪式结束苏醒后,整个人蜕了层皮似的羸弱不堪。
从那之后就常年卧病在床,形销骨立地熬到井云归七岁那年,终于撑不住撒手人寰。
井云归却精力旺盛,没病没灾。
爷爷时常对他说,他能好好活着全仰仗罗非焉,他必须守好那座墓,报答人家给的一条命。
他确实是这么做的,爷爷过世后,他也从未懈怠过。
罗非焉吃了他也好,撕碎他也罢,他都没有怨言。
他只是万万没想到,会受到这样的对待。
井云归有些委屈,还有点发烧,胡乱弄了点面片汤吃,蒙着被在床上躺着。
大概门没有关严,凉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进来。
井云归烧得昏昏沉沉懒得起来,裹紧被子缩成一团。
他孑然一身无人照顾,平时不会多想,可人在生病时难免情绪低落。
他又刚刚遇到那样的事,连睡着了都心酸地皱着眉。
迷糊之际,他感觉有根手指戳在自己紧皱的眉心间揉了揉。
他哼了两声转开脸,可那手指却很顽固,又一次戳在他眉心处,铁了心要分开他两道锁死的眉。
井云归晃了晃头,最终还是顺从地舒展了眉眼。
他在睡梦中依稀听到低沉的笑声,额头一凉,一只手轻轻覆在了上面。
那手冷极了,可对现在的他来说,滚烫的脑门正需要降降温。
这份冷冽让他感觉很舒服,他情不自禁追逐那只手,还在那手心里蹭了蹭。
“还真是条乖巧的狗。”
井云归喃喃呓语道:“不是……狗……”
床边隐现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,目光沉沉地看着面颊烧红的青年,抬手扼住他的咽喉。
“如果你不是我的狗,那你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。”
井云归呼吸不畅,张开嘴吐出一团团热气。
他无意识地抬手向上伸去,男人以为他要抓住自己的手臂徒劳抵抗。
然而青年没那么做,却是抓住了男人垂落的发丝。
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,虚弱又执着。
男人的动作迟滞了一下,缓缓收回了手,带着几分笑意道:
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