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。
凤九卿屏着呼吸沉吟半晌,走到门前,将门拉开。
门口处,就见唐浅直挺挺的跪在那里。
那柄被他经常带在身边的断云斩,刀鞘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渍。
唐浅的脸色阴沉而苍白,凤九卿仿佛从他的眼底看到未来得及敛去的戾气与杀意。
两人就这么一站一跪。
此时无需多言,凤九卿已经猜出事情的大概。
曹达果然是被唐浅所杀。
不管原因是什么,这个让她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。
凤九卿手指紧紧扣着门板,深吸了一口气,轻声道:“曹国舅的侄子曹达,是你杀的?”
跪在地上的唐浅丝毫没有犹豫的点点头。
凤九卿说:“以你的能力,想杀曹达,没必要暴露自己的行踪,为什么会如此大意?”
唐浅回道:“积压在心中多年的那层恨,已经让我失去了最起码的理智。”
凤九卿垂头,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:“失去理智?你还真是对得起我。”
唐浅按扶在地上的手掌无形之中收紧了几分,指甲紧紧扣在地上。
这一刻,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滋味。
他知道自己在冲动之时无疑将凤九卿陷入了绝境。
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仇恨。
曹达死了,就意味着很多麻烦也会接肿而来。
可他当时真的是控制不住。
仇人就在眼前,曾经发生在唐家的种种不幸在瞬间闯进他的脑海。
看到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恶棍,以耀武扬威的姿态出现在眼前,唐浅疯魔了!
心底只有一个想法——杀了他!
他要亲手将那人碎尸万断。
直到曹达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,被仇恨所蒙蔽的头脑,才慢慢冷静了下来。
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面前,唐浅抬头,凤九卿没给他犹豫的时间,将他扶了起来。
反手将门掩好,压低了声音,凤九卿小声道:“你和曹达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?”
早在四年前,她将唐浅带回凤府时已经知道对方身怀仇恨。
只是唐浅一家遭遇不测时,唐浅年纪还小,对于很多事,他记得并不是太清楚。
没想到事隔多年,这个始终积压在他心底的仇恨居然说爆发就爆发,这让凤九卿接受得措手不及。
如果唐浅杀的是普通人也就算了,现在的麻烦,是死的那个人是曹达。
虽然曹达在朝中的地位并不显赫,但他有一个国舅的伯父,还有一个当太子的表弟。
仅是这两座大山,就足够唐浅被千刀万剐一万次了。
面对凤九卿的询问,唐浅也没隐瞒,他一五一十的将过往的一切交待出来。
唐家祖籍渭洲,在当地虽然是个小门小户。
但唐浅的父亲却博学多才,作了一手好画,写得一手好字。
虽然没入仕,在当地也算倍受百姓敬重。
唐浅是家中的独子,母亲虽斗字不识,可为人温和善良,治家有方。
唐家虽小,在夫妻二人的共同努力下过得其乐融融。
虽然唐浅的爹博学多才,可唐浅却并未遗传他爹的天分。
逐渐长大的过程中,家人渐渐发现唐浅并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。
唐父原本还指望着唐浅长大成人时去考科举,看来,也只能作罢。
唐浅四岁那年,拜了一位师父学武艺。
一年之中,也就能在家中住上两三个月。
唐浅清楚的记得,他拜师当天,师父送给他一条土黄色的小公狗。
那狗的品种虽然并不名贵,但非常有灵性。
唐浅很喜欢那条小狗,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小黄。
隔年夏天,唐浅抱着小黄回家与父母小住,也正是在那一年中,唐家遭逢巨变。
唐浅万万没想到,那条被他当成宝贝疙瘩的小黄,居然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。
小黄是一条非常有灵性的狗,被唐浅带回家后,很快便迎得唐家父母的喜欢。
那天清晨,小黄吃饱喝足出门遛弯,看到恶霸少年强抢黄花闺女的戏码。
小黄天生就有正义感,见那姑娘受难,便汪汪叫着去咬那恶少。
小黄不发威时,性情非常温驯。
可当它龇牙咬人时,凶狠的模样真能让人退避三分。
恶少被小黄连咬两口,怒不可遏,抽刀便将小黄的一条腿给砍断了。
恰逢唐父看到这一幕,急欲阻止,还对那人说这小黄是他家里养的狗。
若有得罪之处他们会赔银子的,千万不可伤及性命。
恶少当时正在气头上,自然不可能将唐父的话听进去。
不但没听进去,小黄当街让他出了大丑,引得他杀心顿起,举刀便将路见不平的小黄砍成了碎尸。
唐父虽然是个文人,可骨子里却充满正义。
看到儿子心爱的小狗被人斩杀,他气得与那恶少理论。
也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中听,恶少再次起了杀心,当着众人的面将唐父给活活砍死了。
那一幕深深烙印在唐浅幼小的心里。
他怎么也不敢相信,前一刻还说要找人给他打造一柄好刀的父亲,竟在转瞬之间便成了刀下亡魂。
年仅五岁的唐浅气怒交加,疯了一样对那杀了他父亲和小黄的恶少连踢带打。
恶少当时也失去了理智,挥手对着他就是一刀。
可怜唐浅那如精雕娃娃一样的漂亮面孔,就这样被恶少砍成了鬼面。
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,很多人都对恶少的行径愤怒交加指指点点。
恶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伤及人命,当他意识到自己闯下祸事时才慌不择路的趁乱逃出人群。
“那恶少既然杀了人,当地的官府为什么不将他绳之于法?”
凤九卿觉得唐浅的过去,与自己上一世所遭遇过的一切还真是雷同。
唐父死了,这对唐家来说等于是灭门惨案。
唐家的主动生活来源,靠的就是唐父给人写字卖画。
虽然不富裕,却足以让一家人吃喝不愁。
一旦唐父死了,就意味着唐家垮了。
因过往的悲剧而陷入痛苦之中的唐浅,紧紧捏着拳头。
他冷笑一声:“官官相护是从古至今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,更何况当年被他砍死的那个人,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老百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