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才活了二十二年,却不断在失去,本不该这样的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?
他提了一把剑,上了青云观。
“我早知有这一天。是我当初做下的孽,也不知是对是错。”长山道长倒是很平静,并没有因为他的满身煞气吓破了胆。
“因为你,我的命运天翻地覆,因为你,逼死了嫣儿!既已承认是孽,还说不知对错?”
“将军,贫道再劝你一句,莫要走错了路。”
“我的路,不是一开始,就被你们改了吗?”他握紧长剑,温热的血溅在脸上,他猩红着眼,眸子中再没有温度。
我的位子、父母的宠爱、我的爱人全都没了。
我力争上游,奋勇杀敌,却是徒劳无功。凡是我的你全都要夺走,若把你的也全都夺走呢?
十五这日,刚过了陈嫣的头七,边关滑族进犯,连下四城,军情紧急,景泰帝命他明日启程,他悄悄地去见了一个人。
景泰二十年的冬天,他用一身伤彻底打得滑族没有还手之力,他手捧降书,凯旋而归。
百姓夹道相迎,皇帝及文武百官亲迎,这锋芒,无人能出其右。出乎意料地,他上交了虎符。
景泰帝满意地瞧着这才不过二十四岁的大将军,对他越发器重,时时带在身边。
说亲的人踏平了门槛,连皇帝也动了心思想把嫡公主嫁给他。他却说在边关时就已娶妻。
这天,母亲来到将军府。
“涟安,你弟弟已经昏迷不醒一天了,只有皇宫的紫檀根入药才有救。”他只有在面对漪宁的事,才像个母亲。
漪宁在一年前就娶了吏部侍郎家的小姐,把被他们逼死的嫣然郡主抛诸脑后。
“为何不让父亲去求?”说来说去,还是怕把皇上给的那点恩典耗光。
“你现在盛宠正浓,皇上会答应的。”
“就当是你与他没有缘分,莫要强求。”竟是把两年前那句话还给了她。
“他是你弟弟!你是嫡亲的哥哥,怎么能见死不救?”
真讽刺,现在才想起来?
“好。”他勾了勾唇,应了下来。
他的好弟弟啊,可不能就这么死了,他不甘心。
景泰帝今年四十有三,正当壮年,但他天生有心疾,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受了惊吓,居然一病不起意识不清。他实在没料到有这一天,为了考察各位皇子,他没有立太子,如今又没来得及留口谕,就此,朝堂动荡,夺嫡之战就此拉开帷幕。
靖国公保持中立,谁做皇帝支持谁,他老了,已经赌不起。
城中一条隐秘的地道中,涟安正和一个人说话。
“二皇子。”他恭恭敬敬地行礼。
“涟安兄,不必多礼。”
“如今连左相也站在我们这边,时机已成熟,什么时候行动?”
“待我摸清支持大皇子的朝臣,分别挟制,这才有万全的把握。”
他细细地把计划说与二皇子。
末了,二皇子问:“大将军为何助我?”两年前,涟安主动找到他,要帮他坐上龙椅,他要的,不过是个匪夷所思的条件。当时他不过弱冠之年,母妃又不得宠,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选他而不选贵妃所出的大皇子。
“二皇子天资聪颖,又善体察民情,是帝王之才,不应埋没。”他低着头,遮住了眼里的情绪。
理由嘛,不过是他发现郑漪宁与大皇子过从甚密,不想他如愿而已。
同样都是不得宠的儿子,他们的命运何其相似?扶一个没什么倚仗的皇子,他才会为他所用。
景泰二十一年的春天,注定不平凡。
经过两天两夜的厮杀,二皇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龙椅。
太监捧着新皇的圣旨进了靖国公府,漪宁跟着大皇子谋反,靖国公府抄家贬为庶民。景泰帝登基第一天给了靖国公封号,新皇登基第一天褫夺了封号,何其讽刺!
“不,不,我是世子,你们谁敢碰我!”
弟弟,莫要胡闹了。”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,门口走来一位身着锦袍的俊朗公子,他闲庭信步,慢慢
地走近。
“涟安!”靖国公的眼睛亮了亮。
他迎上去,“你有从龙之功,和皇上求求请,漪宁怎会做谋反的事?”
“对,漪宁都未入朝为官,又胆子小,怎会做谋反的事?”母亲也急急道。
“大皇子谋反所需的银钱,他不是有襄助吗?是与不是,你问他就知晓。”
漪宁对上父母的眼神,心虚的缩了缩。
“你!你怎地如此糊涂?”靖国公上前扇了他一巴掌。
“他糊涂?若谋反成功,可就是功臣。”他讽刺一笑。
“涟安,你向皇上求求情,别撤了封号,让皇上把靖国公封给你,可好?”靖国公咬了咬牙,看向涟安。
看来,他这父亲,老了老了,居然放不下爵位。
“我如何去地下见列祖列宗?”
真是活久见,现在居然求着他继承爵位了?
“父亲,您相不相信,这道圣旨是我向皇上求来的?”
“什么?”
“当初这爵位不给我,如今我也不稀罕。”
“我只要他郑漪宁一辈子做个庶民,也尝一尝我受的苦万分之一!”
“庶民?你一路高升,已是一人之下的护国大将军,就这么容不下他?”
“你弟弟自小身子弱,我偏心他一些有什么不对,你什么都有了,何必要跟他争?”
“我如何生出你这样的儿子?你怎么这么狠毒?漪宁没了世子之位,会死的!”李氏冲上来想打他。
“关我何事?”他甩开她的手,冷冷道。
“他霸了世子之位,让我成为东京城的笑柄,连下人都随意拿来嚼舌根,奶娘不过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,就被逐出府。我放弃科举替他从军九死一生,只因为要让我为他保驾护航,成为名副其实的靖国公。好不容易遇到互相心悦的人,我苦苦哀求,你们视而不见逼死嫣儿,我用性命挣来的军功换来御赐紫檀根救他性命!我的一生,都因为他的存在活得万分痛苦!还有,你们!我又得到了你们这对偏心的父母多少疼爱?”
“你……”靖国公看着儿子,愧疚地闭上眼。是他错了,总因为漪宁身子弱,忽略涟安的感受,让他承担了太多不该承担的。回想从前,他对涟安一贯严厉,夫人又多宠爱漪宁,对他少有展露温情,竟让他变成了这般乖戾的性子。
“都是你,是你算计我!”漪宁神色浄狞,一把抽出侍卫的佩刀向他砍来。
他迅速拔出剑,也朝他狠狠刺去。
“不!漪宁!”一个身影,挡在了漪宁前头。
“漪……”李氏抬抬手,想摸摸郑漪宁,奈何这致命伤太重,她始终抬不起手。